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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是没有实感的，萧子毅也是虚幻的，触碰到的一瞬间，萧子毅就如尘烟一般飘散开了。他突然觉得脑子沉重的厉害，几个回转，他在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他不算眼熟的地方，但这个场景他却很熟悉。这是个战场，兵荒马乱，尸殍遍野，到处都是悲鸣和哭嚎的声音。
远远的，一个熟悉又稍显稚嫩的身影提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刺穿了面前一人的咽喉。他的满身都是血，血色已经浸透，分不出他的皮肤究竟是什么颜色的。他踉踉跄跄的站在那里，用那把黑色的剑杵在地上，勉力支撑着自身的重量。
黑色剑身在高速的颤抖，顾岚之觉得腰间滚烫，低头一看，白泽在剑鞘中也不停的在震颤，似乎在焦虑同类的处境，又似乎隐忍着一股杀意几欲要出鞘。
顾岚之心下一沉，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是子毅，是他的子毅。
他想也没想抽出白泽就迎了上去，快速解决了萧子毅身周要指他于死地的敌人，回过神时，就见萧子毅用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的一处贯穿伤，伤口汩汩往外冒着血，与身上的血污融合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顾岚之微弯下腰，注视着比他低一截的萧子毅涣散的双眼：“你还好吗？”
萧子毅努力的闭了闭眼，抬头看向顾岚之，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三……殿下？”
“对，是我。”顾岚之眼含喜色，拽着萧子毅的胳膊：“这里危险，我们走。”
谁知他们一步还没迈出去，萧子毅瞳孔一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他推到了一边，只听耳畔一阵利器没入皮肉的声音，在抬眼看，萧子毅瘦弱的身子上横七竖八插了好几只箭矢，有一只正中胸口。
大口大口的鲜血犹如不要钱一样从萧子毅的嘴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双腿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直直向后栽倒过去。
顾岚之膝行着把人接下，惊恐的双眼里溢满了泪水，他徒劳无功的一下一下用手心擦拭萧子毅嘴角不断流出的血液，嘴里毫无逻辑的安慰着：“没事，没事，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的，我有很多很多办法，你不能有事……”
萧子毅丢下了手里紧握不放的龙啸，用脏兮兮的手捏住了顾岚之在他脸上乱擦的手，在他白净的手背上捏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顾岚之瞬间就不动了，他怕他无措的动作会让对方的伤势更严重，可嘴上依旧没停着，不停的说着“没事，不要紧，我会救你的”。可终归不知道是在安慰萧子毅，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萧子毅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抿了半天嘴刚开口第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先呕出一大口血来。他皱着眉头又平复了好几下呼吸，才重新开口：“我……没事，你，你快走，这里危险……”
“不，不，我不能丢下你走，我们一起走，一起走……”顾岚之几乎要疯癫，他大睁的双眼几乎已经没了光泽，空洞又无措的伸手想去抱起萧子毅的身子，却被满身插满的箭矢逼迫的无从下手。
看他这个样子，萧子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用力的握住顾岚之手足无措的手腕，迫使对方看着自己，他一字一句字句铿锵的说：“你走！你……活着！”
说到最后已经拼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萧子毅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了下去，顾岚之在唤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徒劳的注视着他瘦小单薄的胸口起伏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妙，直至再也没有任何起伏。
他就这样睁着双眼，执着的看着顾岚之的脸，即便生命已经全部流逝，他依旧希望自己能活着。
顾岚之抱着萧子毅的尸身崩溃的嚎啕大哭，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语无伦次，毫无逻辑。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认清真相，到最后，他的额前竟是附着上了一层浓厚的死气。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怀中已经有些发僵的萧子毅，用修长的手指为他把双眼合上，跪在地上仰着头看了许久的天。
天是阴霾的，时不时有一些冰凉的雨水滴落下来，混合着从萧子毅身上蹭过来的一身一脸的血水，把他一身的白染成了乱七八糟的颜色。
不知道盯着天空看了有多久，顾岚之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前方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与平静。
那是一种出世的高僧才会拥有的眼神。
是一种对世俗没有任何留恋的平静。
他最后看了一眼萧子毅如睡着了一般俊逸的面容，用白净的袖子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污渍，又把他妥当的平放好，确定已经没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了，重新跪坐在萧子毅的身侧，毫不犹豫的提起方才被他丢在一侧的白泽，干脆利落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剑痕，顷刻间顾岚之的身子就歪歪的倒下了，与萧子毅头并头躺在了一起。龙啸与白泽发出了悲怆而悠长的嗡鸣声，久久不愿散去。
窒息感不知持续了多久，顾岚之的意识又突然回笼，他猛地坐起身，面前已不是战场，面前也没有萧子毅的尸身，方才锥心刺骨的痛还存留在心口，他废了好大的力气去平复自己的呼吸。
远处传来了一阵陌生而又熟悉的脚步声，顾岚之抬头去看。
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挂着一脸轻蔑的笑意冲他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笑道：“自杀？自杀又有什么用，他原本可以不用死的，都是因为你，害得他惨死，你就算是死一万次，也换不来他一条命。”
顾岚之冷了脸色，不说话。
“你明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难道就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就要让他倾尽所有为你付出？”另一个顾岚之绕到顾岚之的背后，蹲下身，从后面卡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
面前突然凭空浮现出一段画面，画面中，萧子毅穿着水幻城的服饰抱着昏厥过去的他快速的飞驰，他的身上多处已经留下了不同程度的血痕，他额头冒着汗，显然已经很吃力了，可他依旧不愿意把自己这个拖累丢下，并且把他护在怀里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如果不是你，他甚至都不会在这个地方逗留。”另一个顾岚之恶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猜猜接下来，萧子毅会发生什么？”
他掰着顾岚之的头不让他逃避，接下来就是萧子毅为了救他，被水幻城的侍卫用火器射成了筛子。顾岚之紧紧闭着双眼，不愿意看。
他恶劣的给顾岚之看了不下几十种萧子毅的死法，每一种都绕不开顾岚之的拖累，顾岚之心理防线一层一层崩溃，直至最后用双手徒劳的捂住耳朵，大喊让他别说了。
他走到顾岚之的身前，狠狠的踹了他一脚，用蔑视的目光俯视着他，恶毒的话语一句一句扎入了顾岚之的耳中：“你这种人活着，只会伤害你身边重要的人，只会害死你的母妃，你的舅舅，你的表哥，就连萧子毅他们一家都是因为你，才遭了这灭顶之灾。”
他缓缓蹲下身，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顾岚之：“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接下来，又想害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