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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绪一转,又正色问道:“阿妪可有法术厌之?”
昨夜与群臣计议一番,也没有什么良策来扭转当下的局面,高演也知道厌胜之术多有荒诞不经,心内纵然有些想要试上一试的念头也不便在群臣面前提及,此时借着询问母亲病情一事,他便忍不住吐露出来。
“泰岳之上更有苍天,皇太后若能更改姓氏为天氏,上可勾连天意,下可庇护万众,至尊正是天子,母子相守,天人永尊。来犯之气再如何雄大,也只是覆于苍天之下,不足为害!”
那巫婆做惯了类似勾当,心中也知晓皇帝忧困,胡话自然张口就来。
但是她口气实在太大,反而让高演有些不敢相信,听完后只是叹息道:“贼气之雄,岂是朝夕聚起?往者英雄多难胜之,今欲凭此夺其运势恐怕也是妄想,反而连累我母遭天厌弃、晚年不祥。我也不要什么却敌于无形,只要保住皇太后性命无恙、益寿延年,阿妪是否更有别法?”
那巫婆本来想要借此搞上一场盛大的厌胜仪式,那么所需要的钱财宝物自然就更多,结果却没想到皇帝自己都乏甚信念,于是便又连忙垂首改换说辞道:“有的、有的,既然至尊不愿滋扰苍天,可为皇太后改为石氏。山石为岳,改姓之后浑然一体,可以免于继续遭受侵害。”
“那便这么做吧,阿妪尽快施法,务必让皇太后早日康复!”
对于给母亲改姓,高演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他姥爷一家答不答应,他也懒得理会。交待完这些事情后,他便又匆匆返回了晋阳宫中。
晋阳宫内群臣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返回,便又忙不迭起身出迎。高演在看到行在最前方的斛律光之后,眼神顿时一亮,拉着斛律光的胳膊便说道:“王能及时返回,实在大慰我心。介休方面情况如何?”
斛律光低头讲述了一下介休方面的情况:“彼处虽然仍有贼扰,但贼势不强,只要小心守御,亦不为大患。唯离石境内群胡趁势为乱,使得彼处边事混沌不清,所以频频告急。”
“步落稽当真人间大害,恨未赶尽杀绝!”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脸色一沉,口中恨恨骂道。
周遭群臣听到这话后,各自低下头去,不敢随便接话。长广王高湛小字也叫步落稽,眼下皇帝所痛骂的究竟是离石地区的稽胡还是长广王,又或者两者兼有,他们也不敢仔细打听。
待到众人悉数进入殿中,高演才又望着斛律光发问道:“北面情况,王想必已知。乍闻此讯,我已经先令显安统率五千师旅北去增援,但仍觉有所不及。王之前久镇北山,对此可有什么看法补充?”
北山长城乃是晋阳北面最重要的防线,之前斛律光便一直坐镇北山长城,直到不久前段韶提出收复建州的计划后,斛律光才又率军返回晋阳,由河东王潘子晃接替其人。不过建州之战也没有打成,局面便一路恶化到了这个样子。
昨日得知西魏与突厥联军正自向北山长城奔袭而来,高演第一时间便派遣厍狄显安率领一支人马前往救援,可是那些兵力分散在绵延几百里的北山长城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之前高演与群臣商讨未决,主要就是拿不准派遣多少人马奔赴北山增援驻防才好。须知眼下晋阳所面对的围困可不止这一处,即便离石胡不足为虑,八缚岭方面魏军还在进扰,更不要说已经成糜烂之势的河北。
眼下往北山增派人马少了根本就不顶用,增派的人马多了又会造成晋阳方面的空虚,一旦敌人从别处突破,同样危害甚大。
在高演返回之前,斛律光也已经与殿内群臣就此问题讨论一番,这会儿听到皇帝发问,他便沉声说道:“当下情势,譬如山洪四溢,抱沙筑堤,水来堤溃……”
“依王所见,北山不必救援,重兵驻守于内,待敌深入?”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又皱眉问道,这个方案昨晚附和者众多,既然多派人马少派人马都是不妥,不如不派,固守晋阳,毕竟晋阳城池高阔,还有这么多的兵力驻守,敌军远来,想要攻破晋阳也绝非易事。
但高演对此还是有些不怎么乐意,毕竟作为一个皇帝动不动被敌人堵到都城下来,无论胜负如何,都绝不是什么美好体验,即便是能够逼退敌军,对其权威是一大摧残。
更何况,朝廷这些年来投入那么多人力物资经营北山长城这一防线,就是为的却敌于外,现在却任由敌人长驱直入,那之前所做的付出不久全都成了无用功?
“北山一线虽然绵延险要,纵然填使重兵却敌于外,但今河北已乱,北山亦势必难久。”
见皇帝还有些不情愿,斛律光便叹息说道。旧年两国和谈完毕、突厥又来趁火打劫,齐军奔赴北山,结果却因后勤告急而情况危难,以至于皇帝要迎娶突厥女子、卑躬屈膝的求和才应付过去。
眼下晋阳方面虽然也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积储,可是河北这一重要的钱粮输给地却纷乱起来,而且这一场战事还不知会持续多久,一旦使派大军奔赴北山,纵然一时间将敌军阻拦在外,可如果情况不能迅速扭转的话,战事拖延下去可能又会重蹈覆辙。
高演听到这话后,鼻孔里已经又忍不住喷出两道浊气,如果意念能够杀人的话,那高湛这个王八蛋早在他脑海中被千刀万剐了多少次。他至今都有些不愿想、不愿意去面对邺都的失守和河北的纷乱。
斛律光自然不是简单的劝谏皇帝固守晋阳,在稍作停顿之后,他便又继续说道:“今突厥与魏军同来,但其彼此必然不相和谐。我与突厥前亦交好,不如遣使前往游说离间,使其两相掣肘,不能全力来犯。”
“此二者,俱顽贼!魏国亡我之心不死,否则何至于前轻作撩拨、其便大举来侵?突厥更是无耻,贪货畏强,难与谋事……”
高演闻言后便又怒声说道,他眼下对于突厥的恼恨甚至还要超过了西魏。西魏来犯毕竟还是他撩事在先,可是突厥那里这些年一直都在用心邀好,却不想突厥还是顶不住西魏的胁迫,选择一起出兵来犯,将他们彼此间的交情弃若敝履。
“突厥固不足与谋,此事我知、魏人亦知。今携突厥来犯,所为壮其声势而已。如若遣使重贿,其必两下相疑,反而势力削弱。纵然兵临城下,亦难全力来攻,晋阳可以暂守无恙。”
讲到这里,斛律光的计策都没有脱离常情,然而接下来他眼中精光流露,口中又继续沉声道:“今邺都失守、河北震荡,诚是让人猝不及防。李伯山纵然智慧绝伦,想必也难以提前料想到……”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实在是不知道该要如何评价长广王的行为,然后才又说道:“李伯山贪图河北,必使其师旅大举东进,河北平野广袤,远非少量人马便可扫荡囊括,更有平原王勒兵于上,所以当下河北必然重兵集结。汾谷以下,平阳、河东诸地必然空虚,臣请使精兵一万出雀鼠谷,南去扫荡敌境,贼必无防备……”
听到这话后,殿内众人神情俱是一变,高演本来愁眉不展的脸庞更是直露惊容,只是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做出回应,一旁的濮阳王娄仲达却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道:“此计不可,万万不可!平原王北去,邺都失守。今咸阳王南去,晋阳谁守?若根基动摇,别处枝蔓再繁,有又何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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