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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夙张了张口,只觉心里有千万句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要对他解释,她以为他也该有。两人彼此欠下对方的情与债,早已牵扯不清缠成了线,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谁负谁多一些,哪里还能分得清楚呢?
千言万语,唯有化作一句话。鸾夙朝聂沛涵漾起一丝苦笑:“如今殿下可知,我为何非要离开了?”
只这一句,她已看到聂沛涵眼中的破碎。碎得如此支离彻底,仿佛再难拼凑恢复。
聂沛涵终是没有再说话,一张绝世容颜泛着似要嗜血的快意,强忍着转身朝水月峰下走去。鸾夙瞧着他的寂寥背影,还有他身旁泣不成声的江卿华,终究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句:“涵哥哥……”
声音虽小,可显然聂沛涵听到了。他倏然顿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唯有江卿华梨花带雨地回看过来,哭着再唤了一句:“小姐……”
鸾夙笑着摇了摇头,对那忍耐将到极限的萧瑟背影郑重嘱咐着:“小江儿代我吃了许多苦……还望涵哥哥念在相识一场,好好待她。”
鸾夙看到聂沛涵的肩膀微微耸动,她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和转身。不过是片刻功夫,那绝世魅惑的黑色背影已掩去寂寥悲伤,重新挺拔了身姿,恢复了气势,大步朝山下迈去。速度之快,步伐之坚定,直教一旁押解之人也被慑了心魂。
山风拂面而过,吹在鸾夙面上,才教她隐觉有了湿意。是哭了吗?可自己眼中明明是干的。她忽然觉得好累,直看到聂沛涵消失在视野之中,才转身对郇明道:“凌未叔叔,咱们也走吧。我想回北熙。”
郇明看了一眼鸾夙唇上的细微伤口,目光闪烁一瞬才点头回道:“老仆正有此意。”他指了指那一座异常华丽的衣冠冢:“小姐可有话与夫人言说?下次再来,也不知要到哪年哪月了。”
其实鸾夙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刻,从她记事起,父亲便是孑然一身,她唯有从父亲日常的言谈之中,猜度母亲该是位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
鸾夙伸手抚摸墓碑上那一句“凌府云氏埋香于此”,再看着指尖拂过的灰尘,独自默然了半晌。原本前往镜山的路上,她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对母亲诉说,可经此一事,却又说不出口了。
该让母亲知晓的爱恨,今日已在这衣冠冢前,让母亲一一看在眼中。至于臣暄,那是她尚且处于迷惘之中的一段情愫,她不愿再为黄泉之下的母亲增添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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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夙当日便与郇明一道启程返回北熙。一路上,郇明也向鸾夙说起了这些年的往事。原来凌府灭门之日,他尚且在外办事未归,回去后知晓凌府惨状,万般打听却发现宗人府的抄斩名单上,赫然已有一人名唤“凌未”。他才知相爷已寻了人代他赴死,有意保下他一命。自那以后他便改名换姓,倚仗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本事,前往幽州守株待兔,想寻一可靠明主,为凌府报仇。
“世人都道幽州郇明有辅君之才,其实老仆只从相爷身上学了些皮毛本事,加上一番故弄玄虚,实在徒有虚名。由此可知,相爷之才当经天纬地,世无其二。”郇明坐在马车里幽幽叹道。
鸾夙听着车外辘辘之声,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却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外头这些人,都是叔叔的追随者?”
郇明点头:“都是老仆这些年收下的有识之士,其中有能文者,有能武者,虽只百余之众,却皆是可靠之人。”
郇明话中颇有些自得之意。是呵,以他幽州郇明的身份而言,有些追随者自不稀奇。只是这些人均有鸿鹄之志,他们追随的是幽州郇明,并不是凌府旧仆。鸾夙在心底叹了口气,又是一问:“叔叔可愿就此隐姓埋名一生?我以为叔叔当有报国之志。”
“报国之志男儿皆有。然如今北熙战事频繁,老仆已老,唯愿有生之年能瞧见凌府大仇得报。”郇明答得十分感慨,颇有白云苍狗之意。
鸾夙亦是感慨:“北熙如今战况如何?”
郇明语中变得高亢起来:“原氏节节败退,一些鼠辈趁势起事,投机钻营,不过皆难以从镇国王手中分得一杯羹。”
鸾夙立时觉出他话中之意:“我看叔叔对镇国王很是激赏。”
郇明点头笑回:“镇国王大军所到之处,民心鼓舞,势如破竹……如此勇于改朝换代、祛除沉疴者,当是王者风范。而如南熙聂沛涵,只在兄弟堆中勾心斗角,某他老子的皇位,不能算是真王者。”
郇明目光莫测落在鸾夙面上:“镇国王父子才是逐鹿之人,而聂沛涵只算是阴谋家。”
鸾夙闻言不置可否。试想郇明既已知晓她是鸾夙,则必曾听闻她与臣暄那一段旖旎往事。此刻再听他对臣暄及聂沛涵的评价,鸾夙自然知晓其意。他是希望自己与臣暄在一起,而并非聂沛涵。
鸾夙低眉笑了笑:“我与镇国王世子曾有约定,他父子若大业可成,必为我凌府翻案报仇。”
郇明大有动容之意:“镇国王世子当真有此一说?”
“正是。”鸾夙点头。
郇明沉默须臾,才又缓缓叹道:“如此当是真男儿,镇国王世子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鸾夙将此言听在耳中,没有任何反应。只撩起车帘再看外头郇明的一众追随者,淡淡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何况叔叔不到天命之年,尚能成事。叔叔既有一众有志者追随,我愿引荐镇国王世子臣暄。然而造化如何,便要看叔叔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