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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哪类呢?是南泉和尚型,还是赵州型?”
“这个嘛……是哪种类型呢?我目前是南泉,你是赵州,可能有一天,你会变成南泉,而我变成赵州。这是因为,这桩公案正如‘猫眼’一样是变化多端的!”
柏木讲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手正微妙地动着,将生锈的小“剑山”在水盘中排列起来,接着把挺秀的木贼草插在上面,再搭配修剪成由三瓣叶衬托的燕子花,渐渐做成观水型插花的形状。他还将很多洗干净了的白色及褐色的干净细沙堆放在水盘旁边,用作最后的加工。
他的手确实很巧。小小的决断一个接一个,精准地集中发挥着对比与匀称的艺术效果,让自然的植物在特定的旋律下变成人工的秩序,呈现出一片美好的景象。天然的花与叶,瞬间就化身成了人工的花与叶,那些木贼草与燕子花已经不再是同类植物中无名的一株株花草了,创造者使用简洁直叙手法,呈现出了木贼草以及燕子花的本质。
不过,他的手的动作有点儿残忍。他时时挥舞着的手,似乎具有不悦且阴暗的特权一般摆弄着植物。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每当剪刀响起,剪下花茎的时候,我眼前仿佛就看到了鲜血滴落。
观水型插花完成了。水盘的右边,木贼草的直线与燕子花叶的纯洁的曲线交会在一起,一朵花儿已经开放了,其余的两朵蓓蕾含苞欲放。这盘插花摆放在小壁龛中,差不多占满了整个空间。倒映在水盆中的水面上的影子非常平静,将“剑山”的大粒沙子掩藏了起来,呈现出来一派澄明的水边的风情。
“太漂亮了!在哪里学的呀?”我问道。
“是附近一名插花女师傅教我的。她等一会儿便会过来。我一边与她交往,一边跟她学习插花,这样学到了插花的本事,现如今我早已厌烦了。她是一名年轻美丽的师傅。据说,她在战争期间与一个军人相恋,怀孕了,但是胎儿流产了,后来军人也战死沙场,从那之后,她便一直周旋于各种不同的男人之间。这女人挺富有,教授插花只不过是她的爱好而已。不然,今晚你就带着她四处逛一下好了。不管去哪,她都会去的。”
……此时,我心乱如麻。当年我在南禅寺看到她时,鹤川还在我身边,三年后的今天,她却通过柏木的眼睛为媒介,将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那一出悲剧,曾经被明朗且神秘的眼睛看到,现在被怀疑一切的眼睛窥视到。并且,明确的是:当年远远望去她那对白皙得好像皎洁的月亮的乳房,已经被柏木抚摸;包裹在华丽的长袖和服中的膝盖,也早已被柏木的内翻足触碰了。事实就是这样,她已经被柏木、也就是一种认识玷污了。
我被这样的思绪弄得非常苦恼,没法继续待在这里了。不过,我又被一种好奇心给留下了。我甚至感觉是有为子转世成了这名女子,现在又被一名残疾学生所抛弃,我盼望她能早点出现。不知何时,我居然偏袒起了柏木,沉浸于一种好像自己玷污自己记忆的错觉中。
……她终于到了。我的心情很平静,波澜不惊。她嘶哑的声音、文质彬彬的举止以及优雅的谈吐,尽管如此,她的眼中仍旧闪烁着粗野的神色,虽然她对我的在场有所顾忌,但对柏木却怀着深深的怨恨……此时,我才清楚柏木今晚为何叫我来,原来是想拿我当挡箭牌。
她与我的幻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对她的印象完全停留在最初见到的另一个体上。她落落大方的言谈逐渐变得混乱,看都不看我了。
她终于无法忍受自己凄惨的遭遇,不再抱希望能感动柏木。于是,她忽然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观察了一番这狭窄的房间。女子来这三十分钟后,才注意到壁龛中的插花。
“这盘观水型插花真漂亮,手艺真不错!”
柏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即回道:
“挺巧妙吧。如此一来,便不再需要向你学习了。你在这里已经毫无价值了,真的。”
我看见她在听到柏木这番一本正经的话之后,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笑了一下,非常优雅地挪动双膝向壁龛靠近。我听见她说:
“什么呀,这称得上什么插花!什么东西呀!”
于是,只见水花四处飞溅,木贼草倾倒了,绽放的燕子花被扯碎了。我顶着偷窃的罪名辛苦摘的花草,最后居然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结局。我不由得站了起来,但又束手无策,只得将脊背倚靠在玻璃窗上。我看到柏木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然后揪住她的头发,给了她一巴掌。柏木这一系列粗鲁的动作,与刚刚插花时用剪子剪掉叶和茎的那股残忍劲儿完全一致,好像是刚刚那股劲儿的延续。
她用双手捂住脸颊,跑出了房间。
柏木看向一旁呆呆地站着的我,脸上露出异乎寻常的孩子似的笑容,说道:
“哎,赶紧追上去,安慰一下她,赶紧呀!”
不知是受到柏木这番话的威慑,还是出于内心对她的怜悯,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反正我立马跑出去追她了,跑过两三栋房子才追上。
这里是乌丸车库后方的板仓街一角。阴沉沉的夜空中回荡着电车入库的声音,电车迸发出的淡紫色的火花闪烁不停。她从板仓街跑向东面,顺着后街朝着坡道爬了上去。我默默地与边哭边走的她并排走着。过了很久她才发觉我的存在,靠近我。她用因哭泣而变得嘶哑的喉咙,絮絮叨叨地谴责了柏木一番。
我们不知走了多长的路!
她在我耳边详细地倾诉着柏木的不良行为,那些卑鄙行径的细节,不过在这全部的话语中我只听到了“人生”二字。他的残忍性、计划周密的手段、背叛、冷酷、强行向女人要钱的各种手段,一切都只是对他无可名状的魅力进行的解释罢了。而我只需要对他对于自己的内翻足的诚实性加以信任就足够了。
鹤川突然死亡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接触过生,许久之后,我才接触到一种并非薄命的更加黑暗的生,一种只要活在世上便会一直对他人造成伤害的生,而且还从中受到了鼓舞。他那句简单的“还没有杀够呢”复活了,撞击着我的耳朵。我内心再次浮现出那句战争结束时在不动山顶面向京都市街的万家灯火所祈祷的话,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希望我内心的黑暗与被无数灯光包围起来的夜间的黑暗是相等的。”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家。为了说话,她漫无目的地围绕着人迹罕至的胡同走着。所以好不容易到达她独居的住所前时,我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哪一带市街的一角了。
当时已经十点半了,我正想离开返回寺院的时候,女人却强行留下了我,叫我去她屋里。
她先走了进去,将电灯打开,忽然说了一句:
“你有没有诅咒过别人,希望他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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