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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一个日军军官挥着战刀,朝着我的头顶劈下来,我根本就来不及招架,心想,这下完了。正在这时,一个国军军官冲出来,不是我们连的,好像是一连的一个排长,用刺刀架着日军的战刀,火花四闪。这时,另一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大盖,大声喊着向我冲来,我忙迎了上去,拨开他的枪刺,反手把刺刀捅进他的胸膛。等我从他身上拔出刺刀时,抬头一看,那个一连的排长已经躺在了地上,那个日军军官的战刀劈在他的脖子上,几乎把头都砍下来了,只连着一点皮肉,鲜血淌了一地,他的腿还在抽搐着。血涌上脑门,我端着枪刺上滴着血的步枪,向着那个日军军官冲了过去。陈傻子在我左边,也看到了被杀死的国军排长,他扭过身,向着那个日军军官一刀捅过去,刺刀整个没进了那个日军军官的身体里。那个日军军官脸像纸一样白,嘴里突突地向外冒着血沫,他艰难地扭过头,吃惊地看着陈傻子,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力地伸出胳膊,好像要抓着什么东西。陈傻子是杀红了眼,根本就没停下来,刺刀上带着这个日军军官的尸体撞向下一个日本兵,把那个日本兵重重地撞倒在地上,陈傻子和几个国军士兵的刺刀都伸了过去……
日军终于溃败了。
老人停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陈傻子是我最好的一个兵,虽然他连枪都用不好,但他听话,不怕死,敢拼命。这是最宝贵的。陈傻子一直没有让我失望,他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啊。
三0五团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团长张灵甫在冲锋时受重伤,全团12名连长伤亡5人,排长以下伤亡600人,李茂才的第二连只剩下40余人。
老人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我们的团长也是一个勇士!我有一个老乡在团部,我后来亲耳听他说过,团长在这次冲锋时受了重伤,那些部下劝他先到江北野战医院,他说‘昔日项羽兵败,犹不愿渡乌江,我岂能因伤渡长江?当与敌决一生死以践誓言!’他是一个军人,也是一个文化人,他本来就是北京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听说黄埔军校要招学生,二话不说,投笔从戎,上了黄埔四期。他能打仗,也不怕死,1939年时,我们七十四军参加南昌战役,他先是负了重伤,但仍然不肯下来,被抬在担架上继续指挥,当天再次被日军炮弹炸断了腿骨,这才被部下弄下来,用担架抬到宜春,没办法治,只好又坐上火车到桂林。是五十一师的军需处会计课长胡立文带着一个医护和两个士兵护送的,他给我们讲过,那次团长伤得很重,一路上血流不止,痛入骨髓,乘客士兵都不敢看,他只用一条毛巾塞到嘴里,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腿伤还没完全好,他又回来了,从此以后就成了一个瘸腿将军。他这次在河定桥负伤后,一直到第三天,因为重伤在身,再加上连日激战,没有休息,到军部开会时,脸色苍白,都站不稳了,军长严令他到江北野战医院,他这才离开了……我知道他后来在内战中打了很多仗,罪恶累累,但我那时已经不在第七十四军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所有参加抗战的军人,都是民族的勇士!”
老人突然直直地盯着我,目光锐利,他问我:“你知道张灵甫吗?”
我忙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为采访这名老兵,我做过很多案头功课,所有能找到的关于南京保卫战和南京大屠杀的影像或者图书,我都仔细看过了,和李茂才所在的五十一师有关资料我也看过了,我甚至还到南京玄武湖的樱洲寻访过张灵甫的墓地。那是他在以后的内战中,他和他所在的第七十四军(当时称整编第七十四师)被解放军在孟良崮消灭后,蒋介石在那里给他做了一个衣冠冢。那还是今年春天,樱洲一片葱绿,到处鲜花盛开。按照相关资料提示,它应该位于南京市国画院的后面,但我问了那里的工作人员,他们惊讶地看着我,说他们从来都没听说过。我问了很多人,包括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更多的人干脆连张灵甫这个人都没听说过。游人如织,美丽的玄武湖就像放在这个城市胸口的一颗珍珠,当然,珍珠现在几乎是俗气的代名词了,它也不例外,假山假水,人造的风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向人们呈现着它们苍白而空虚的容颜。我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地离开。在路过大门口时,我本来没抱希望,随口问了一下看大门的老人,他倒知道,说,那个玩意啊,早在文革期间就被红卫兵小将炸掉了。
炸掉了也好,好端端的一个公园,有个坟墓是有点不雅,再说,也就是放几件军服,又不是金子,不可能会发光的,早就腐烂了,又没有人知道此君是谁,导游解说起来也麻烦,说他参加内战是人民罪人,但说不说他坚决抗日,几乎每战必伤,同样是民族英雄呢?如果不说,万一人群中有台胞,有抗战的老兵,这不是又影响了伟大的统一战线政策了吗?炸掉了好,一了百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红卫兵小将常干坏事,这算是干了一件好事吧。
但我又有点不甘心,舔了舔嘴唇,问他:“有没有可能会恢复呢?”
老人奇怪地看了看我,这人穿着解放军的军装,却来打听一个国民党将军的事,还想着恢复他那个衣冠冢,是什么意思?如果放在“时刻牢记阶级斗争”的年代,放在随时随地都要“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年代,老人肯定会扭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派出所去,哪怕他穿着解放军的军装也不行,是解放军就得更加注意。现在时代不同了,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能再随便就凭一句话把人送到派出所了,就是送到派出所了,派出所的同志也会暗地里嘀咕你这老头是不是个神经病呢。
老人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说:“怎么可能恢复呢?他又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我本来就不指望他会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为了表示我有礼貌,准备等他一说完,我说声谢谢,然后扭头就走。但这句话还是让我有点不舒服,不,是痛苦。我皱着眉头,问他:“那你知道不知道张灵甫也参加了1937年12月的南京保卫战,并且还负过伤?”
我还想对老人说,在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伤亡380余万人,他们都是民族的勇士。任何为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过贡献的人,他们流过的血,出过的力,都不应该被遗忘,被歪曲,任何遗忘和歪曲都是真正的国耻,这比南京大屠杀本身更为可怕。我们如果足够强大,就可以正视抗战英雄张灵甫将军。
我还没开口,老人已经被我激怒了,他脸上笼罩着极不耐烦和暴戾的神情,目光狠狠地盯着我。他为什么要生这么大气呢?也许是我的语气已经大不恭敬了,也许是我的这些话像铁锤般砸在他花岗岩一样的脑袋上,让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坚硬的脑袋立刻把铁锤反弹回来,他伸出一根指头捣着我的鼻子,大声地质问我:“这关我什么事?你给我说这事有个屁用!你有本事你找领导说去,恢复不恢复又不是我说了算!”
我哭笑不得,忙给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给你说说张灵甫不一定像你认为的那样不是个好东西。”
老人仍然非常愤怒:“他是不是个好东西,关我什么事?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和我说这些有个屁用,你找领导说去!”
我摇了摇头,和你这样一个看大门的老人交流起来就这么困难,我和领导更没话说了。他把我给他说谢谢的心情全部打乱了,我只好摇了摇头离开了。
我闷闷地低头坐在南京郊区畔塘村的农家小院,午后的阳光照得整个大地摇摇晃晃。能把这些告诉这个前国军中尉李茂才吗?我不忍心。
老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突然来了兴致,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一个急于卖弄的小孩才有的那种神情,说,我给你唱唱《七十四军军歌》吧。
老人布满老人斑的枯瘦的脸上突然有了红晕,他的手颤抖着扶着藤椅的把手,想站起来。我和老人的儿子几乎是同时按着了他,让老人家继续坐在那里唱就行了。
老人还要坚持站起来:“不行啊,这歌要站起来唱才有气势!”
老人的儿子说:“爹,你不用站起来了,裴作家也是军人,你只要能唱出来,他就能听懂的。”
老人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忙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军人,甚至我们所为之服务的军队曾经互为敌人,但抗战是中华民族的抗战,是所有中国人的抗战,我们浑身都流淌着军人的热血,我有把握能听懂他们的军歌。
老人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不是很大,但我听得很清楚:
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
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
他,强占我们国土,
残杀妇女儿童。
我们保卫过京沪,
大战过开封,
南浔线,显精忠,
张古山,血染红。
我们是人民的武力,
抗日的先锋;
人民的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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