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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厚重的乌云照进狭小的窗口里,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块斑驳的光斑,像是在地面上结出一小块碎裂的冰片。
西里斯蜷缩在囚室的角落里,铁制的栅栏把眼前的空间分割成了等分的狭长细条,摄魂怪黑色的袍子就在这样的细条里逐一的闪过。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隐约的从外面传进来,阿兹卡班的温度永远都维持在寒冷的感觉上,这是一个适合保鲜的温度,无论死人,还是活人,西里斯呵了一口热气,看着苍白的水汽慢慢的在空气里消散,莫名的这样联想。
阿兹卡班的空气似乎也在这种温度下变得黏稠凝固起来,变成一种类似蟾蜍黏液质感的透明液体,海浪声透过这样的空气传进来,就变得扭曲诡异,空洞的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又像是来自大脑里的幻觉。这样的空气通过呼吸钻进肺里,顺着血液流到身体里,然后就会变成一种像是冰块一样的透明固体留脑子里,慢慢的把思想都冻结成一块灰色的冰块。
西里斯无声的咳嗽了一声,注意到一只蟑螂从囚室的墙壁上爬出来,那是一道很窄的墙缝,蟑螂就把身体压成薄薄的一片,艰难的从里面挤压出来,像是一滴融化的巧克力酱。一个人如果在阿兹卡班住上十年,就会拥有足够的想象力,特别是关于食物的方面。这滴巧克力酱又在墙面上膨胀起来,变回了一只蟑螂。西里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目送着这只蟑螂跋涉过长长的走廊,钻进对面的囚室里。
对面囚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咀嚼声,西里斯下意识的有些反胃,但是他的肠胃早已经习惯了空虚,并没有任何能够呕吐出来的东西。罗道夫斯真是个让人反胃的家伙,西里斯在心里嘟囔了一声,眼神却又回到了囚室的墙壁上。麻瓜总是说如果你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就意味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一万只蟑螂。但阿兹卡班的蟑螂总是很少,就连蟑螂这样没有脑子的昆虫也不喜欢和摄魂怪作伴。
西里斯最后巡视了一遍囚房,依旧没有任何昆虫活动的痕迹,他只能放弃的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百无聊赖的睡眠里。睡眠在阿兹卡班是最主要的生活内容,也是最奢侈的内容,在摄魂怪常年的影响下,西里斯很容易沉浸在噩梦中,一晚上接连不断的噩梦能够耗尽他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力气。但长期失眠同样会消耗每天少得可怜的食物和精力。
婴儿微弱的哭泣声,贝拉的□,罗道夫斯的祈祷,雷古勒斯沉重的喘息声,西里斯挣扎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再一次陷入了熟悉的梦魇,却还是没有醒过来。这是阿兹卡班的第一年,谁也不知道贝拉在入狱前就已经怀上了孩子,就连她本人都一无所觉。阿兹卡班的伙食少的可怜,一片黑面包,或者是一碗蔬菜汤,这样的食物就连一只家养小精灵都养不活,又怎么可能养活两个人。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被埋在贝拉囚室的角落里。
他趴在栅栏艰难的往外望的时候,贝拉总是艰难的靠在墙上,她的手臂瘦的像是一根干枯的树枝,黑色的裙子掩盖下几乎看不出肚子的隆起。他并没有看到过别的孕妇,但即使如此也本能的知道,一个孕妇的肚子不应该这样平坦。或许那个孩子早已经死了,这对贝拉才是一件好事。但是老莱斯特兰奇已经死了,罗道夫斯那个没几岁的弟弟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贝拉的脸颊浮肿的厉害,眼神却很明亮。
“这是最后一个莱斯特兰奇,一个纯血的斯莱特林。”贝拉的声音很轻,透过阿兹卡班半凝固的空气传过来,听起来扭曲诡异,像是歌剧里女疯子临死前的哀嚎,又像是贵妇人的尖叫。贝拉不愿意抛弃这个孩子,罗道夫斯就更快的消瘦下去,他只吃一圈黑面包的硬皮,或者只喝一口蔬菜汤上的清水。在贝拉看不到的角落里,他还吃蟑螂,臭虫,甚至墙缝里长出来的灰色苔藓。他开始大把的脱发,然后就开始吃自己的头发。在贝拉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艰难的用从栅栏里挤出半截手臂,把食物递进贝拉的囚室,等到贝拉快要生育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轻松的从栅栏里探出半个肩膀,抚摸贝拉平坦的肚子。
雷古勒斯的囚室也和他们连在一起,有时候贝拉能够吃到三片黑面包,或许是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艰难却顽强的活了下来。孩子出生是在一个寒冷的晚上,罗道夫斯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包括撕碎的外套和积攒的清水。孩子出生的时候很小,在清冷的月光下小的可怜,瞪着两只巨大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只丑陋家养小精灵。
在阿兹卡班诞生的第一个生命,一个无辜纯洁的新生命,一个纯血的斯莱特林巫师,除了布莱克家族和莱斯特兰奇家族,再没有人知道。但即便把这样的奇迹宣告天下,又有谁能够相信?
计划是完美的,当时自己贴着栅栏,远远的望着贝拉怀里的孩子。孩子被生下来以后,贝拉的身体就会慢慢健康起来,或许食物会更加拮据,但是自己也可以想办把黑面包弄到对面的囚室里去。甚至自己还可以变成阿尼玛格斯形态,这样就能够节约更多的食物。
然后他们却都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里是阿兹卡班,他们早已习惯了摄魂怪阴冷恐怖的折磨,早已经抛弃了生命中曾经的欢乐幸福记忆,没有任何一个巫师允许摄魂怪接近一个无辜的新生命,所以也就从没有人知道,新生儿的灵魂对于摄魂怪拥有多大的吸引力。
茜茜,是贝拉给这个孩子取得名字,这让西里斯联想起纳西莎,联想起马尔福庄园里那个披着白纱的幸福新娘。茜茜死了,贝拉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将这个纯洁无辜的灵魂献祭给了摄魂怪,换来所有人的生命。
西里斯挣扎了一下,从噩梦中醒过来,阿兹卡班的夜晚来的很早,黑暗已经笼罩了眼前的一切,梦里贝拉冷酷疯狂的表情还依稀在目。有时候,他不得不怀疑,这个纯正的布莱克家族女巫胸膛里是不是真的有一颗心脏。冒着生命危险,坚持生下孩子,却又能够亲手扼杀这样无辜的生命,她是否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是否犹豫过自己的选择。
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是不是也会有布莱克家族的黑发,又或者是纳西莎那样璀璨的金发,她的眼睛是黑色,还是蓝灰色。西里斯艰难的喘息起来,他感到了寒冷和痛苦,虽然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却能够感觉到,几只摄魂怪正悄无声息的穿过漫长的走廊,带来一种恐怖低沉的气味。
他又听到了雷古勒斯低沉的喘息声,贝拉低低的啜泣,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像是噩梦又像是真实,扭曲的钻进他的脑子里,像一条毒蛇钻进他的胸口里。如果,如果我没有加入格兰芬多,如果我没有斯莱特林,如果我没有加入凤凰社,如果我没有成为波特家族的保密人,如果——
西里斯紧紧的攥着胸口的纽扣,他不愿意去继续思考这样的可能性,但这样的念头却像是被强行塞进了大脑里,徘徊不去。如果,如果,从一开始,我所坚持的信仰,我所守护的正义,如果,从一开始,它们都是错误的呢?如果我所作出的牺牲,我所付出的代价,它们都是错误的呢?
长久的折磨里,霍格沃茨求学时期最欢乐的记忆,波特家族最温馨的记忆,格兰芬多四人组最珍贵的记忆都已经沦为了摄魂怪的食物,曾经的愉悦渐渐成为一把磨砺痛苦的利刃,反复的撕扯着灵魂的伤口。当这些昔日的快乐记忆被一一抛弃,当往日的快乐黯然失色,剩下的就只是那些晦涩阴暗的回忆,那些沉浸在布莱克老宅阴暗角落里的细节,母亲阴冷高傲的语调,家族挂毯上被灼烧掉头像的名字,空洞走廊上家养小精灵的头颅,贝拉病态狂热的眼神,雷古勒斯手臂上的黑魔标记。
一缕冷漠的光线从窗□进来,在走廊里投射出一小块光斑,西里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恍惚的意识到他又活了一个晚上。他已经活过了无数个这样煎熬的晚上,还将要活过更多这件煎熬的晚上,他艰难的抬起手臂在一块风蚀的砖块上用指甲刻出一条痕迹。每一次阳光从窗□进来,他都刻上这样一道痕迹,现在已经有三千六百五十道痕迹。
几个穿奥罗制服的巫师走进来,西里斯认出了其中一个,鲁弗斯·斯克林杰,奥罗办公室的主任,少数提议过对自己进行审判裁决的巫师之一。阿兹卡班很少有巫师涉足,大多数时候只有在囚犯去世时,奥罗才会进来收敛尸体。他并不清楚这些尸体最后去了哪里,或许是被随意的抛进海里,又或许是用昂贵的赎金交换给曾经的那些纯血家族。
西里斯舔了舔嘴唇,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他已经有近十年没有说话,几乎要忘记如何使用人类的语言。他听到了一个很古怪的声音,嘶哑诡异,念出一个模糊的名字,“鲁弗斯·斯克林杰。”
很显然斯克林杰也听到这个名字,黑色的龙皮靴子停在了栅栏前面,名字的主人蹲了下来,尽量用和善的声音开口,“你需要什么,西里斯?”
我需要什么?西里斯的大脑迟钝的思考着,十年的折磨使得他的记忆和智力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以至于他每天早晨都要重新数一遍墙上的划痕。我需要什么呢?西里斯艰难的喘了口气,终于想起那个名字,“纳西莎·马尔福——”
斯克林杰沉默了一会,轻轻的叹了口气,“她已经过世了,就在你入狱之后没多久,我很遗憾,西里斯。”
西里斯的怔怔的看着眼前奥罗红色的发丝,他艰难的理解着对方复杂的语法,纳西莎死了,他清晰的听到这个句子,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感觉到了自己干涩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起来,一种酸胀的疼痛清晰的蔓延开来,他又喘了几口气,“哈利——”
“哈利·波特现在很好。他和韦斯莱家族生活在一起——”斯克林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预言家日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要带给西里斯的。他认识西里斯已经很多年,是少数坚信西里斯没有背叛波特家族的巫师之一,但是当年他的争议并没有得到魔法部的重视,这让他对于西里斯总怀有莫名的内疚。
报纸上醒目的印着一张照片,韦斯莱家族的孩子,醒目的金红色头发,不用看也知道是亚瑟的儿子。西里斯眨了眨眼睛,一滴浑浊的液体砸在照片上,站在韦斯莱家中间的是一个黑发的男孩,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这是詹姆的儿子,和他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碧绿的眼睛。
西里斯想要牵动嘴角,但他的视线却凝固住了,他看到了一只老鼠,一只又胖又丑的灰老鼠,趴在韦斯莱家男孩的头顶上,就像一定滑稽可笑的灰皮帽子。他迟钝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丝灵感,他死死的盯着老鼠缺了食指的爪子,他认识这只老鼠,或者说他认识这个人。
一种强烈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膛,他听到了摄魂怪盘旋的呼啸声,听到了傲罗们驱赶摄魂怪的咒语,听到了纸张撕裂的清脆响声,但他已经无法顾及这些声音。
“我把保密人的资格交给你,由我去出去引开他们,你就可以趁机离开这里了。”
“你必须答应,彼得,不然我们迟早都会死在这里。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胆敢背叛詹姆的话,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亲手杀了你。”
如果,从一开始,我所坚持的信仰,我所守护的正义,如果,从一开始,它们都是错误的呢?如果我所作出的牺牲,我所付出的代价,它们都是错误的呢?
他直直的望出去,透过栅栏的缝隙,越过奥罗战斗的缝隙,看到了雷古勒斯正望自己的眼神。他已经有九年没有见过雷古勒斯,自从贝拉的孩子死去的那个晚上,雷古勒斯就再也没有离开囚室的阴影。眼前的男人消瘦,苍白,黑色的发丝散乱的垂到了地上,异常红润的双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濒死的吸血鬼。西里斯突然握紧了拳头,一阵强烈的痛楚夺几乎要让他感到窒息,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雷古勒斯的手指滑落下来,殷红的色泽一如他嫣红的唇瓣。
雷古勒斯——他无声的呼喊着这个名字,声音在胸膛里炸裂开来,他又开始产生幻听,他听到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破碎的声音,一滴浑浊的泪水垂在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