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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本就心魂不属,听到她一声凄惨叫喊,惊得险些从椅上跌了下去。抱怨道:“喂,人吓人吓死人啊!你师兄逃得远远的避难去,你就专拣我这老实人欺负?”
南宫雪皱了皱眉,揉了揉仍有些发痛的后颈,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昏迷了多久?你知道我师兄……去了哪儿么?”
玄霜道:“唔,也怪我自己福薄,不过是恰巧路过,就给你师兄打得晕了过去,或许是不愿我干涉他。你么,大约昏了三、四个时辰吧,嗯。”正好窗外已然乌云笼罩,倒为他这谎言创造了依据。
南宫雪讶道:“什么?我……我哪有时间凭空荒废?我要追我师兄去!”说着挣扎站起,险些一脚踩上茶杯。
玄霜看得提心吊胆,见她几是朝着门板一头撞去,叫道:“慢着!三四个时辰,可以跑很多路,你是追不上他了,别去啦!”俯身拾起茶杯,道:“刚醒就大伤喉咙。来,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再说。”硬起头皮,捧着茶杯递过。
南宫雪心中有片刻怀疑。以玄霜如此功夫,与李亦杰即是有所相差,断不至于一招间就给他打昏,但看房间内,却又不像刚经过一番激烈决战之象。
才一转念,这份怀疑又被焦急冲淡,毕竟不论真相如何,李亦杰已去亲身涉险却是货真价实。急道:“追不上也要去追!我不能眼看着师兄有事……大不了,我去堂上告知武林同道,让他们兵分六路,一齐去追,总能找到师兄……”
玄霜皱眉道:“李盟主早已交待过了,他要离开三个月,请各位不要打探他的行踪,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还叫大家莫荒废了武艺,专心练功,以待异日较量。你此时再来添乱,岂不是动摇军心?到时给李盟主知道,他会怎么想?”
南宫雪仿佛被人重击一拳,身子软软地跌坐下来,如同抽空了力气,轻声道:“是啊,我只会给他惹麻烦,所以师兄嫌弃我了,他不要我了……”
玄霜道:“对,所以你就该自力更生,让他省心些。方才他临走之前,还叮嘱我好生看顾着你,别叫你做傻事。来,先把这杯水喝了。你要是想帮他,就为他保重自己,这也是唯一力所能及的。”说着又将茶端近了一分。
南宫雪摇头道:“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喝水?师兄他……这一次是铁了心不要我啦,是不是——?”玄霜道:“是啊,你师兄看你心如蛇蝎,累得人家可爱的小孩子给你端茶送水,眼巴巴的端过这么久,你也不肯接下来。人家要的是懂得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所以就找个借口甩了你啊。换做是我,我也不要。”
南宫雪明知他是有意玩笑,给他逗得淡淡一笑,伸手接过茶杯,并不立即就口,反而望着茶杯默然出神。玄霜心道:“催促太甚,反而惹她起疑。不如我来引她多说几句话,到时说得口干,自然会喝。”没好气地问了句:“何以见得?”
南宫雪道:“以前不论他去做何等艰难困苦之事,就算不带我同去,至少也不会执意相瞒。可是这一回……我实在有很不好的预感。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却总觉得……他就是送死去的。”
玄霜心中一动,暗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唉,几时才能有一个这样与我心意相投的女子?”心头更是火起,冷嘲道:“哦,却不知南宫姑娘是江湖术士,还是降世神仙,仅凭预感,能晓天下之事?”
南宫雪面上一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不是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不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都不肯透露半句?以前不论我们吵得再严重,他都不会对我动粗,可你也看见了,刚才……为了快速摆脱我,他竟然一掌击得我昏迷了三四个时辰?”
玄霜道:“唔,大概就是他知道,一旦告诉了你,你就会像管家婆一样喋喋不休,让他没片刻安宁。或者他是想外出求仙问道,想到武道无涯,而自己武艺低微,羞于启齿,你又何必定要揭开他的伤疤……”南宫雪低声道:“再有理由,他也不该瞒我!”
玄霜道:“这是干什么?怎么他的行踪,就非向你汇报不可?你还没做他的老婆啊,先要他一举一动,如数启奏?又要他时刻随侍在侧,不能有自己的半点自由?嗯哼,他到底是娶了老婆,还是娶了一座会挪动会说话的牢房?”
南宫雪脸上红晕更甚,仍在极力辩白道:“可是我和师兄从来是同进退,他从来没有这么奇怪……也从未瞒过我什么。”
玄霜恼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抓起茶杯,直接掰开她的嘴,将茶全倒进去算数。怒道:“喂,我说你这个女人,怎就这么麻烦?你对自家男人管头管脚不够,还要他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哭笑,甚至每打一个喷嚏,都得全盘在你的掌控之内是吧?凡事就不能有第一次了怎地?我不是他,我可没耐心跟你啰嗦。赶紧把水喝掉,大不了待会儿我陪你去找他。”心想反正你喝过以后,也不会再记得李亦杰姓甚名谁,足可有恃无恐。
不料这又引来南宫雪新一轮疑问,道:“咦,我师兄的行踪,你很清楚么?你知道去哪里找他?”
玄霜恼道:“真该死!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我怎会知道他要去哪里?就算去逛窑子,也不关我的事!你要去找他,总得等自己恢复了体力再说。想你眼下滴水不沾,怎么会有力气?到时半路昏倒,我可拖不动你,还不赶紧把水喝掉?”想到自己为劝人喝水说尽好话,真觉哭笑不得。原来凌大少爷竟已沦落到为一杯茶耗尽三寸不烂之舌的可悲境地?
南宫雪忙道:“你别动怒,好,我喝,我喝。”望着茶杯中翻滚的碧绿色茶叶,因双手震动,水中倒影微微摇晃,只觉委实是喝不下。但看玄霜脸色,为了让他能尽快带自己去找,唯有暂作妥协。将茶杯凑到唇边,牙齿轻轻咬住杯沿,便想一口气直灌下去。玄霜心脏同时提起,悬在半空,清晰听到咚咚的狂跳声。
南宫雪端起茶杯,目光无意间在房中停下,脸色“唰”地转为雪白,怔怔的将茶杯放下。玄霜不耐道:“你又怎么了?”
南宫雪手臂颤抖,将地上散落的珠子逐一拾起,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道:“他……他就非要同我撇清得一干二净么?这是他二十年来,送给我的唯一一份礼物,我一直很珍惜。而他……竟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示意与我恩断义绝……我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苦恋,换来的又是什么?他……他实在太狠心。”
玄霜暗叫失策,方才有闲心在此耽得许久,竟唯独忘了将房间打扫干净。无奈道:“对啊,你总算认清了,他就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你再为他伤心欲绝,他根本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你为了他……不值得。别再想了,先喝一点水,好好休息。”
南宫雪看着地面上崩散得四分五裂的手镯,滴滴珠泪滚滚而坠。珠子尚可捡拾,但东一根西一簇的草穗,却是再也无从拾起。一时间心碎肠断,怎么也不愿相信痴心爱慕的情郎会是这样坏了良心之辈。
满心想为他找借口开脱,忽而瞥到手中茶杯,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喜道:“是了,是了,我昏倒之前,手边可没有这杯茶,是师兄特意留给我的么?但他若是连我的死活都不在乎,何必还要关心我是否口渴?师兄啊师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玄霜挑了挑眉,道:“哪个正常人跟你待在一起,都非得给你逼疯不可。你问我,我去问谁?”南宫雪一个人沉浸在遐想之中,时而展颜微笑,时而愁眉深锁,时哭时笑,终于下定了决心般,道:“是了,我相信师兄定有苦衷,我就更要去向他问清楚。既然我说爱他,就应该相信他,理解他,不是么?”
玄霜道:“对,对,你师兄不论做什么,都算‘自有用意’。因此留给你这杯水,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做下的英明决断。为了别让他的苦心白费,在出发之前,你也该喝掉才是。我苦口婆心的劝了这许久,说得口干舌燥,你不买我几分薄面,就算是为你师兄,你也赶紧喝吧!”心想再劝下去,自己非得给她气得当场吐血而亡。
南宫雪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想到李亦杰,脸上浮现出既忧伤,又甜蜜的温柔笑容,将杯子凑到口边,正要仰头喝下,玄霜再次揪紧了心。正当此时,房门忽然“啪”的被人推开,一个秃了大半头顶,微驼着背,手中拄着拐杖的矮胖老者急闯进来。一进房就大着舌头喊道:“盟主?盟主?咦,你不在么?夫人,您有没有看到盟主?”
南宫雪一惊跳起,茶杯顺手甩到桌上,再也顾不上喝,叫道:“怎么,钱长老,您也在找盟主?我……我正愁他不告而别……听说他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我实在难以放心。”
那老者是丐帮长老钱玉,听了南宫雪所言,哈哈大笑,道:“夫人怕是思念丈夫,急糊涂了吧?要说盟主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那么约莫一个时辰前,在大堂中跟我们讲话的盟主又是谁?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见得是我活见了鬼?”
南宫雪奇道:“咦,开会是在一个时辰前?”目光立即移向玄霜,要听他的解释。
玄霜正在低声咒骂:“死冬瓜,臭河马,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时候给我滚皮球。敢坏小爷的好事,瞧我不抽死你!”听得南宫雪发问,微微一怔,随口应付道:“哦,大概是我昏迷得久了,一时弄错时辰,也是有的。你自己也是一笔糊涂账,凭什么要求我准确无误?”
南宫雪皱眉点了点头,心里却摆明了不信。记得方才向他问询时,他根本不曾考虑,脱口便答:“大概三四个时辰”,如今想来,他当初何以如此肯定?但又想不出玄霜何必欺瞒,脑袋阵阵生疼,按了按太阳穴,道:“钱长老,您要寻盟主,是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