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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白一黑两个绝世的身姿走在慕王府里,都是步履匆匆——一个急着避嫌离去,一个急着迎接兄弟。
待走出慕王府正门,外头仍旧空空荡荡一片,九皇子还没到。出岫让竹影将马车赶至门前,最后对慕王得体一笑:“妾身告辞。”言罢已款款转身,抬步欲上马车。便在此时,街上忽然响起马蹄之声,铿锵匆匆,听声便知是匹骏马。出岫循声望去,远远瞧见一个男子驭马而来,身姿潇洒,紫袍怒马,看着很是意气风发。继而,街上又出现了十余匹骏马,都远远跟在其身后,将整条街道充斥得热闹起来。出岫猜测当先一骑是九皇子聂沛潇,不过彼此隔得太远,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上了马车,朝云府返回。
片刻之后,九皇子聂沛潇已疾驰到慕王府门前。以往他来房州都是偷偷摸摸,这一次因为时局已定,他便来得光明正大,打定主意要在此吃喝玩乐一段时日,赏遍美景风光。
聂沛潇边想边从马背上跃下,神采奕奕,毫不掩饰激动之情:“七哥!”“九弟。”慕王亦是高兴不已,又看了看随行的侍卫仆从,笑问,“没坐马车?”聂沛潇不耐烦地摆手:“坐车太慢了。咱们行旅之人还是喜欢骑马,只有姑娘家才喜欢坐车!”聂沛潇说完,又望了一眼前方辘辘远去的金顶马车,随口一问:“七哥是出来送客?好像还是位娇客?”他方才在马上看见一个白衣身影款款上车,因隔得太远,马匹又颠簸,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不过只是侧影,已很婀娜。
“你别乱说话,那是离信侯府的出岫夫人。”慕王笑着解释。岂知聂沛潇却不屑地挑眉,望着云府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原来是天下最有钱的寡妇。”
慕王听出他话中的轻蔑之意,好奇地问:“你对出岫夫人有意见?”“我哪里会对她有意见?又没什么交情。”聂沛潇笑着调侃道,“这女子也算传奇了,凭借个遗腹子上位,还能把谢太夫人哄得言听计从。”其实聂沛潇的确对出岫不满,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诚心求娶云想容,却遭拒绝。后来他听说沈予与出岫夫人关系匪浅,便笃定自己被拒婚是出岫的主意。想到在云府墙外听到的美妙琴声,聂沛潇不禁有些失落。原本以为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琴箫默契的女子……况且他听说沈予不愿意娶云想容。但云府还是逼着沈予娶了她,而沈予又是自己的好友……聂沛潇越想越是对出岫不满:“我诚心求娶云家大小姐,却遭猜疑别有居心,定是这寡妇的主意。”他轻哼一声,“云府的寡妇,个个脑子有病。谢太夫人为难我母妃,出岫夫人又为难我,也不知上辈子结了哪门子仇!”
慕王见自家九弟如此愤慨,只觉得好笑:“怎么又将母妃和谢太夫人的恩怨给揪出来了?”
聂沛潇无奈地叹了口气:“七哥你早早封王出宫,自然不知道,母妃隔三岔五就在宫里发牢骚,对我述说当年如何被谢太夫人算计的事。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慕王闻言,与聂沛潇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是笑他们的母妃对往事耿耿于怀,还是笑聂沛潇每次聆听时的无奈。
七皇子与九皇子并非一母同胞,但却甚为亲厚,这在南熙朝内已是公开之事。
而这其中,还牵扯了一桩宫闱秘辛。慕王的生母出身低微,只是一州小吏的女儿,且还嫁过人。当年聂帝喜欢微服出巡,偶然在房州地界认识了这位年轻美貌的寡妇,哄骗之下与之几夜风流。聂帝本没打算将她带回宫中,然而这美貌的寡妇却意外怀了身孕——便是七皇子聂沛涵。
无奈之下,聂帝给寡妇安排了新的身份,迎进宫中封了个不大不小的位分。因为寡妇是在民间生下七皇子,随后才被纳进后宫,所以后妃们对她多有鄙夷,认为她行举不端,以子嗣谋得入宫的机会。
聂帝这人极好面子,有时想到将一个寡妇纳进宫中,也觉得有损自己的英名。再加上明后从旁挑拨,寡妇又不适应宫廷生活,便慢慢地失去宠爱,患病抑郁而死。
后来贵妃叶氏见七皇子年幼丧母,又想着自己膝下无嗣,便奏请聂帝,将年仅三岁的七皇子接到自己宫中抚养。哪知三个月后,叶贵妃自己也怀上身孕,并且一举得男——生下了九皇子聂沛潇。
此后,叶贵妃满心照看亲生儿子,曾有几年忽略了七皇子的存在。直至九皇子五岁那年,偶然发现自己的七哥被皇后明氏的宫婢欺负,便回来告状,叶贵妃这才发现,自己对七皇子多有疏忽。
叶氏与明氏本就不对付,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斗得厉害。叶贵妃见明后欺人太甚,连小小宫婢都敢欺负她收养的皇子,着实跟聂帝告了一顿枕头状。
因为此事,叶贵妃对七皇子心生愧疚,又恰逢有人算命说七皇子是个福星。她想起自己多年无嗣,收养七皇子后不满三月便怀上龙裔,遂对“福星”一说深信不疑。自此,叶贵妃终于开始正视七皇子的存在,对膝下两位皇子都视如己出。但聂帝只疼爱最小的九皇子,对七皇子仍旧不冷不热。七皇子小小年纪心高气傲,便在十三岁时自请去军中历练。说来这七皇子真是个军事奇才,短短两年便在军中历练得十分沉稳,立下几件军功。叶贵妃想到他在宫里不招聂帝待见,便问他是否愿意开府单过,当时七皇子年仅十五岁,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于是,叶贵妃动用娘家势力,恳请聂帝为七皇子封王出宫。聂帝一口应允,封他为“慕郡王”,让他在京州城内开府单过。翌年,十六岁的七皇子出兵收复慧州,聂帝又晋封他为“慕亲王”,并将房州赐给他作为封邑——房州是七皇子生母的家乡,也是聂帝与之定情的地方。
如今不过短短八年,房州已在慕王和云氏的共同打理下,成为南熙最富饶的一个州。而慕王这些年不仅立下赫赫军功,还将九皇子也带出一番功勋。兄弟两人互相扶持,兼有叶贵妃的娘家暗中帮衬,才有了今日的胜利局面——南熙江山,已尽在掌握;北宣江山,也势在必得!
因为这段旧事,向来阴鸷狠戾的慕王,唯独对九弟聂沛潇疼爱有加,也对叶贵妃很是尊敬,唤她一声“母妃”。
兄弟两人一边回忆旧事,一边往慕王府里走,都觉得此番成功来之不易。如今慕王“救驾”有功,又拿到了聂帝的禅位旨意,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公之于世,继位登基。
再想起叶贵妃与谢太夫人的恩恩怨怨,慕王仍觉得小题大做:“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怎还对这桩旧事耿耿于怀?你也不劝劝她?都是要做太后的人了,何必?”眼见兄弟二人都进了待客厅,聂沛潇才将左右屏退,轻叹一声:“这些年谢太夫人风生水起,名满天下,母妃自然心中愤懑。”谢太夫人谢描丹与叶贵妃叶莹菲,未出阁前便是出名的死对头。谢、叶两家同为曲州世家、书香门第,两家闺女又是同龄,无论美貌与才艺都不分伯仲。为此,两家人没少暗中较劲,都想为自家女儿博得“曲州第一闺秀”的名声。
当时,云辞的父亲云黎还是世子,老侯爷不知怎的看中了曲州叶家,便为世子云黎提亲,想求娶叶家嫡女叶莹菲为正妻。叶莹菲听说是离信侯府求娶,自然欢喜非常,哪知隔天便听到一桩小道消息,说是南熙皇帝有意替太子求娶谢描丹做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南熙皇后。
叶莹菲本没多想什么,欢天喜地准备做离信侯世子夫人,还特意派人去打听世子云黎的人品才华。几日后,打听消息的人前来回话,将云黎说成一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叶莹菲急了,连忙找闺中姐妹哭诉,商量对策。
岂知那闺中姐妹无意中提起,说谢描丹知道云、叶两家联姻之后,嗤笑叶莹菲即将嫁给一个“废物”。叶莹菲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又想到谢描丹即将做南熙的太子妃,对比之下便心生不满,执意回绝了离信侯府的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