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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提出了什么样的价格？”徐海涛问道。
“具体还没谈。”彭宇说道，“他们的意思是，绩城镇在区位上比其他乡镇要差，土地价格自然也要低。这个也可以理解。商业，从来都是以地段来论价值的。”
“道理没错。但这些土地并不是商业土地，而是老百姓的土地，价格上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吃亏啊。”
彭宇深吸几口烟，将烟头扔了，看向徐海涛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但如果土地价格上没有优势，别人又为什么会选择绩城镇？对他们来说，只要有风，这风力发电机装在哪里还不都一样赚钱？”
徐海涛看着彭宇，他觉得，如果对方过分压低土地价格，那政府方面会很难开展工作，毕竟土地是农民的立身之本，如果以过低的价格从农民手中购买土地，那便是以牺牲农民的利益来提升GDP，这是不对的。但如果政府以高价购入，又以低价卖出，那地方政府势必无法承担这样的剪刀差，更何况，绩城镇政府财政本就是吃饭财政。徐海涛知道，有些话他不能说，但他又觉得，他不说，便是对百姓的不负责。犹豫片刻，他还是说道：“彭镇长，我还是觉得，我们招商引资不能以牺牲百姓利益为代价。虽然政绩和GDP很重要，但我们是公务员，是党的领导干部，我们的立身之本是老百姓，而不是单纯的政绩或者GDP。所以，我觉得，在土地价格上，我们得有我们的底线。而且，这些年地方政府为了追求项目，追求发展，过度在土地价格上给以优惠，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国有财产的流失和老百姓的利益损失。我听说，省里已经在研究相关政策，要规范地方政府在土地出让行为中的一些做法。”
彭宇蹙了蹙眉头，紧紧地盯了徐海涛一眼，说道：“以低价出让土地，对绩城镇政府，对我这个镇长又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希望见到这种局面？可是，现实是，绩城镇三年招商引资工作是零。这个现实，是会议上领导们拎进拎出的话题，徐海涛，你知道那种如坐针毡的感受吗？区领导每次在会上提到招商引资，我的感受便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你以为我不想以高价出让土地吗？我太想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镇长一支笔啊！每天，都有多少人拿着报销单走进我的办公室，我多想潇洒地大笔一挥，签下同意。但事实上，很多时候，我都没办法签。没钱啊，我们的财政捉襟见肘啊！但我还是得认清现实啊，我想高价出让，得有人愿意来接盘啊！”
徐海涛不说话。他自然明白彭宇说的绩城镇财政的困境是真的，但他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那些话还是被押回了肚子里。他忽然明白，他是不可能说服彭宇的。
从彭宇办公室出来，徐海涛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关于这个项目背后的企业，彭宇是故意没说，还是并不清楚情况。还有，这个风力发电，似乎真的毫无副作用？
那天晚上，徐海涛失眠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次后，他怕影响秦岚岚睡觉，便披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里，隔着玻璃窗看着窗外宁静而寒冷的夜，徐海涛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他现在每天都忙忙碌碌，但那些事，是否都有意义呢？是否真的能造福老百姓呢？
他抬头，看向云层里的露出半张脸的月亮，忽然想，对和错的分界线，到底有多清晰，又有多模糊？
“大半夜的在这里看月亮，你是猪八戒投胎的吗？”身后响起秦岚岚的声音，徐海涛将思绪从外面拉回来，转过身来。客厅里并没有开灯，只有一屋子清冷的月光。她在睡衣外面批了一件小毯子，拖着拖鞋慢慢走过来。毫无来由地，徐海涛忽然感到了一阵温暖，他上前将她紧紧拥住。
“怎么了？镇上有什么烦心事？”刚才他转身的时候，秦岚岚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凝重，温柔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徐海涛说道。
“是不是分管招商引资后，压力有些大？”秦岚岚抬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他心头的烦躁和迷茫如沙石般慢慢沉淀下来，低头，在她脸上轻柔地亲了亲，说道：“或许是我太想证明自己了。”
“海涛，官场是一个人际场。你首先要看到人，其次再去看事，这样会看得更清楚、更通透。”秦岚岚认真地说道。
徐海涛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是啊。可是，有很多事，总是在对与错的边缘，或者说，我一时看不清对错。”
秦岚岚用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或许，这便是她喜欢他的原因吧，因为在他身上总有一种对事物真相善意的执着。她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轻声说道：“海涛，其实，有很多事并没有严格的对错。就比如有些人性格开朗，有些人性格内敛，但这其中都不存在对错。如果你迷茫于这个概念，那就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吧，我相信，你的感觉会将你引到正确的路上。”
是啊，听从内心，坚持走自己的路吧。徐海涛紧紧地抱了一下她，并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问道：“累吗？”
秦岚岚温柔地摇头：“之前有些困，现在却是连睡意都没有了。”
“正好。”徐海涛说着，便低头用嘴去解她睡衣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