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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这般神不守舍,宁氏暗暗叹气,转身对柳氏道:“那我们先走了,明日我再让承远过来。阿桔是个好姑娘,我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提亲时隐瞒身份我与承远都有错,只盼亲家母看在承远对阿桔一片执拗痴情上,原谅他一回吧。”
“娘,你不用替我说话,当初你再三劝我禀明实情,是我担心阿桔不愿嫁我才骗了岳父岳母。”赵沉收起心中不舍,深深朝林贤夫妻赔了一礼,“岳父岳母,承远知错,只是承远认定了阿桔,以后每日都会过来赔罪,直到二老愿意让阿桔随我走为止。承远知道岳父岳母此刻不愿见我,那我先送我娘回去,明日再来请罪。”
言罢转身,扶着宁氏往外走,宁氏歉疚地看了柳氏一眼,随他走了。
柳氏心中复杂,与丈夫周培夫妻一起出去送他们。
马车远去,林贤看看妻子亲人,自己去了书房。
午饭他也没有用,周培临走前去找他,两人说了会儿话,林贤出门送人,送完人接着去书房发呆。晚上一家人用过饭,林贤将阿桔留在了身边,林竹姐弟也想留下来,被他打发走了。
柳氏收拾完厨房回来,就见这父女俩分东西坐在炕上,一个扭头望窗外,一个低头缝袜子呢。柳氏叹口气,关门上炕,将长女手中针线拿了过来,“天都黑了,你爹袜子又不是不够穿,不急着给他缝。”
阿桔不由地看向父亲,正好林贤也看了过来,父女俩目光相对,都迅速避了开去。
其实若论父女感情,在林贤心里,两个女儿当然不分高低,但女儿们性格不同,父女间平日里相处情形便也不同。像林竹,最会撒娇,常常往林贤身上扑,林贤高兴的时候会笑着摸她脑袋,生气的时候也能瞪眼睛训斥她。可阿桔不一样啊,除了小时候那几年会跟父亲撒娇,七八岁开始就稳重起来了,会给他缝袜子洗衣裳,会在他忙碌一天回家后给他端饭倒茶,却不会抱着他求爹爹给她买好看的衣裳首饰,不会因为跟弟弟闹别扭跑到他面前告状。她那么懂事,根本不用他这个父亲担心什么,大多时候林贤都是吩咐长女做事,夸赞长女懂事,给长女买了东西直接给她,长女柔柔一笑,没有更亲昵的动作。
有时候看见长女跟她娘亲昵,林贤心里多少有些泛酸,可长女自小便不黏父亲,他也没办法。
看看女儿缝到一半的袜子,林贤试探着开了口,“阿桔,你跟爹说实话,承远对你到底如何,你想跟他去京城吗?”
阿桔目光则落在母亲握着她的略显粗糙的手上,轻声答道:“他对我挺好的,我,我也想跟他去。爹,娘,你们别担心,到了京城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的。”
柳氏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丈夫。京城那些事她不懂,她只看女儿的心意,听丈夫的决定,如果父女俩意见不一,她再想办法调解。
林贤心中复杂。
木已成舟,再追究赵沉的那些欺骗已没有意义,更何况赵沉骗他们,也是担心他们因为他的门第拒婚。换成那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必隐瞒,早就亮出身份好让他们这等粗鄙村人费心巴结上去了,赵沉隐瞒身份,正说明他会看人。再说赵沉对女儿的心意,单看他肯下地干活,林贤便信了,至少现在,赵沉对女儿是真心的。
但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轮到赵家,即便他父母都同意了,还有很多烦心事够女儿头疼的。
“阿桔,你可想过,咱们这种人家进了侯府,赵家的那些亲戚,平时走动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可能看不起你?”虽然不想让女儿难过,林贤还是点了出来。
门户之见自古便有,当年他去镇上读书,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不起他,他去城里考秀才,一身粗布衣裳,同科的考生见到他也会嗤之以鼻。他是男子,也是被看低的次数多了才渐渐淡然处之,姑娘家脸皮那么薄,被人嘲笑了怎么办?这种天生的差别,不是男人的宠爱就能弥补的,女儿一旦自卑,往后只会越来越抬不起头,时间长了畏畏缩缩束手束脚,连此时的淳朴也没了,赵沉能喜欢?
“还有,承远那种身份,万一过几年他看上别人,纳妾怎么办?”见女儿低头不语,林贤索性一次把话说个清楚,“你不要听他现在再三保证,男人的话大多靠不住,村里人没钱养小的,村里也没有那种风气,可赵家不一样,回京城后,承远平时接触的公子哥们都有通房小妾,谁能保证他不会动心?”
这话就太重了,柳氏即便心里认同,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别一竿子打死,妹夫家里也不错,还不是只守着她姨母过了?承远对阿桔好,未必做不到。阿桔别听你爹的,别先怀疑承远,只是你爹前面说得对,你去了京城,被人家看不起怎么办?”
屋内灯光昏黄,父母一言一语都是关心,阿桔握握母亲的手,抬头对二老道:“爹,娘,这些我都想过。我出身摆在这里,旁人看不起我我也没办法,但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别人嘲讽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至于他,我都已经嫁给他了,眼下因为怀疑他往后有人而分开,我不甘心。现在他对我好,我就想跟他试试,能过一辈子最好,若他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回京城后肯定很快就变心,那时我再回来,反正不是和离就是休妻,早一年晚一年没什么区别。到时候爹娘让我再嫁也好,养我一辈子也好,我都听你们的。”
她平平静静地说完,才十五岁的姑娘,话里却有了跟年纪不符的通透。
柳氏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女儿哭道:“都怪娘不好,一次两次都识不清人,连累你没有安生日子过。”长女最想要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阿桔自己哭过了,可不想惹母亲哭,连忙安抚道:“娘你别这么说,他对我挺好的,我,我心里也有他,心甘情愿跟他走,你别说得我好像掉了火坑似的,兴许他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呢?”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柳氏马上把眼泪憋了回去,“对,我们家阿桔命好,往后日子肯定顺风顺水,将来做让所有人都羡慕的侯夫人!那时候娘也跟着沾光!”既然女儿想去,她就该说些吉利的。
阿桔笑了,抱着母亲道:“嗯,等我做了侯夫人,娘就是侯夫人她娘了,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母女俩互相安抚,脸上都带了笑,林贤被妻女的笑容暖了心,也笑了:“行,既然你信承远,爹就也信他一次。阿桔啊,承远提议我参加明年秋闱,他给我引荐先生,爹以前不想考,现在为了你,爹说啥也要考上,哪怕只是个小官,说出去你也有些面子,运气好的话爹落在京城,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他才三十又三,不算老。
为了妻子儿女,再拼一把又如何?